归程里的步与影
双脚刚踏上新铺的柏油路,风就裹着茨淮河的湿意扑在脸上。阴天的光很柔,把三岔路口那尊黄牛地标晕得格外温润 —— 铜色牛身蒙着层柔雾,犄角斜指灰云,像在轻轻托着天空,下方 “徽牛第一镇” 五个金色漆字,倒比晴日里多了份沉实的暖。我站定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指尖触到冰凉的机身,和这阴天的温度恰好呼应,按下快门的瞬间,倒像把阔别许久的乡音,先收进了镜头。
沿着路边的树影往前走,鞋底偶尔碾过落叶,“沙沙” 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。没走多久,西大桥的轮廓就从灰蒙里露出来。踩着桥面的防滑纹慢慢上桥,栏杆上积着薄尘,指腹擦过能留下浅印。低头看桥下的茨淮河,水色是暗绿色的绸缎,风过时皱起细碎的纹,没有晴日的粼光,却多了份沉缓的静。远处的阚疃闸卧在河上,闸门的铁锈在阴天下更显温润,几个老人坐在闸边石阶上钓鱼,钓线垂在灰蒙的水面,连晃都不晃一下。我蹲在桥栏边,把桥、闸和老人的剪影框进镜头,取景器里的画面静得像幅老画,风里的湿意好像都和从前一样,裹着童年路过时的记忆。
再往镇里走,湿地公园的蓝色围挡从树后探出来 —— 还在建设中,里面立着几台暂停的挖掘机,铲斗上沾着泥,旁边留着未铺完的步道,碎石缝里钻着几丛野草。绕到围挡缺口处往里看,水边的芦苇已经泛白,风一吹,絮子就飘在灰云下,像细雪。几株野菊从步道边冒出来,黄花瓣沾着露水,凑近了能闻到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香。一只白鹭从水面掠过,翅膀沾着水汽,飞远时翅尖扫过水面,留下一道浅痕。我慌忙举相机,却只拍到它掠过芦苇丛的影子,倒也不遗憾,这份转瞬的灵动,本就该留在这半建半成的湿地公园里,等着下次回来,再看它满是生机的模样。
转到茨淮上游北岸,农家墙院上的宣传画突然撞进眼里,色彩鲜活得像能吸走眼前的灰,画里的牛太惹眼了:棕黄色的身子绷得紧实,前蹄微微抬起,后蹄蹬着像是在踏地,尾巴翘得像面小旗子,连耳朵都支棱着,真真切切是 “兴奋跳舞” 的模样。牛身后衬着两个淡青色的小山坨,轮廓软乎乎的,像被阴天的雾揉过,最下方铺着连片的绿色植物,叶子上的纹路都画得清晰,像是能摸到叶片的软嫩。墙根下,几截细瘦的小竹竿围出方方正正的菜园,竹竿泛着浅黄,顶端还缠着旧麻绳,里面种着几畦青菜,叶子上沾着泥点,绿油油的能掐出水来,倒和宣传画里的绿遥相呼应。我站在墙下,手指碰了碰微凉的墙皮,目光在跳舞的牛和菜园间打转 —— 好像下一秒就能看见主人拎着竹篮来摘菜,指尖划过青菜叶,带着泥土的气息。这鲜活的画面,把阴天的灰蒙都衬得亮了些。我退后几步,把跳舞的牛、小山坨、绿色植物和竹竿菜园一起拍进照片,风掠过菜叶,沙沙声混着墙画的生气,满是故园的烟火。
路过路口时,“三疃旺牛生态产业园” 的牌子立在树旁,红色的字在阴天下反倒更显精神。牌子旁立着块指示牌,箭头指向不远处的白色厂房 —— 那是集中的养牛场,远远能看见场边的围栏,偶尔有几声牛哞从风里飘来,混着青草的气息。我想起小时候路过类似的场地,总爱站在路边听牛叫,看工人推着草料车走过,阳光落在他们的草帽上,暖得晃眼。如今再看这崭新的产业园牌子,倒觉得家乡的日子,正顺着这些新印记慢慢向前走。我举起相机,把牌子、指示牌和远处的养牛场轮廓框在一起,镜头里的新旧光景,叠着童年与现在的记忆。
沿着河边走,鞋底沾了些泥,走起来软软的。渔船泊在岸边,船身被河水浸得发暗,船头挂着的渔网滴着水,网眼缠了几根水草。没有渔民,只有船尾的空水桶晃着,偶尔碰一下船板,发出 “咚” 的轻响。我轻轻走到船边,怕踩碎这份静,相机里的渔船、河水和岸边的芦苇,构成了一幅安闲的画。阴天的河风裹着水汽吹在脸上,凉丝丝的,却一点都不冷,反倒让人想多站会儿,听河水拍着船身的声音,像故园在轻轻说话。
走到利阚新河闸时,天已经暗了些。闸边的防洪排涝闸立在那里,闸门上的齿轮泛着暗金属光,旁边的渔船上,渔网叠得整整齐齐摆在船头,没有船家的身影,只有风偶尔掀动渔网的边角。我靠在闸边的栏杆上,看着河水慢慢流,手里的相机还攥着,里面存满了一路的照片 —— 西大桥的静,湿地公园的野菊,墙院的画,产业园的牌子,还有岸边的渔船。每一张都是随手拍的,却都装着归乡的心意。
往回走时,脚有点酸,却不想加快脚步。阴天的阚疃没有晴日的亮堂,却把每一处风景都揉得软乎乎的,走一步,就离心里的牵挂近一步。相机里的照片或许不够鲜亮,可里面的风,里面的水,里面的旧时光与新日子,都是故园给我的最好礼物。原来归乡的感觉,就是这样走走停停,把眼里的美景,都变成心里的踏实。
2025年10月22日